從那遙遠海邊 慢慢消失的你
本來模糊的臉 竟然漸漸清晰
想要說些什麼 又不知從何說起
只有把它放在心底
茫然走在海邊 看那潮來潮去
徒勞無功 想把每朵浪花記清
想要說聲愛你 卻被吹散在風裡
猛然回頭你在哪裡
如果大海能夠喚回曾經的愛
就讓我用一生等待
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戀
就讓它隨風飄遠
如果大海能夠帶走我的哀愁
就像帶走每條河流
所有受過的傷 所有流過的淚
我的愛 請全部帶走
-- 張雨生大海
幾年前在一個因緣際會,我說過,我喜歡用「因緣際會」這四個字。醫生檢查掃描出我身上的某個器官有異常的現象。他為我解釋,且要再做進一步的檢查…..。我靜靜的聽著,醫生說,不能讓它惡化,也不能讓它擴大….。我曾經動過一個手術,當時急救時,有危險性存在,危急我性命……。
離開醫院之後,我自己一個人開車往海邊去,我坐在海堤上,靜靜地聽著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,看著潮起潮落,柔柔的海風吹過臉龐,海鷗翱翔在廣濶的天空…,時間似乎都靜止了,而腦中卻是一片的空白?
我整整呆坐好久好久,任由海風吹著我,我真的坐好久好久,坐到夕陽西下,坐到月亮星星出來…。
人生,只有二條路;一條是活路,一條是死路;別無選擇。如果選擇活下來,就要想辦法活得快樂、健康、平安,否則就只有等死。
這件事,這麼多年以來,我從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,包括我的親人,最好的同學和朋友。因為,如果我一說,勢必會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恐慌,且有時遠水也救不了近火。我選擇默默的自己一個人承擔,因為我知道,沒有人可以「救」我,讓家人、同學、好友知道,會增加我心理的壓力和負擔。我不僅要安撫我自己的情緒,我還要多出的心力去安撫他們,且我也不想造成他們的擔憂。
這世界上的人,我只對兩個人報喜不報憂,其中一位是媽媽,她一知道,我更累,她每天都要擔心受怕我。所以,唯一的方法,就是守住這個祕密,就是不要讓家人、同學、朋友也為我擔心。也沒有所謂「對」或「錯」?只是「因人而異」,如同老師「因材施教」一樣。
然後,我開始檢示自己所有的東西,一一整理,所有從小到大的記憶,分明別類,有小學國中的日記,有同學朋友們的信件,有學生時代的獎狀,還有一本一本爬過台灣無數高山歲月的陳舊照片……。這是一種對自己和他人負責任的態度。
當然,我不是聖人,也不是完人,我也有情緒起伏的時候,我用理智去控制自己,不要讓自己的情緒起伏太大。也不當自己是「病人」,一切一切按照平常一樣,讓該吃的飯要吃,該睡的覺要睡,該做的事要做,該爬的山要爬…。我本就不是「病人」,也從不認為自己是病人,也不怨天尤人。人,最怕的是「心」生病了。我看過太多人心生病了,不僅苦了自己,也折磨身邊的親人。
在一個因緣際會之下曾經和一位朋友談到一件人生的分享,這位朋友告訴我:「小毛,你真堅強。」我笑笑回答說:「不是堅強。是面對問題,是解決問題。」
如果我不理性面對問題,不先讓自己穩定下來,會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負擔和擔憂,也給自己找麻煩,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把情感抽離,理性去面對一些問題的。這需要一些很大的人生智慧和勇氣。我盡量,也努力做到最好,把傷害降到最低點。
然後,我開始思考一件事。這個突來的朋友在出現,要麼就是與他和平相處?要麼就是讓他心甘情願的離開我。不能讓「他」惡化,也不能讓「他」擴大。我開始打太極,注意飲食,開始慢慢一點一滴釋放掉情感,開始讓自己心情處於無我的境界,開始愛自己,開始做真正的自己。只有「自愛天愛,自救天救,自助天助」,要先愛自己,老天才會愛你;要先自己幫助自己,老天才會幫助你;要先自己救自己,老天才會救你。
因為也許有一天,我真的要離開時,我才能沒有遺憾安心的「走」,也讓親人、好友、同學不擔憂。活著好,有時是一種責任,也是一種義務;不輕言選擇離開這世間,不增加親人同學好友的負擔。
我拿出登山人的精神,不屈不撓,鍥而不捨、堅持耐力的精神,勇敢面對「他」,他既然已經是一個「事實」,我就必須視為我身體的一部份。這是一種非常矛盾的情結相處,我除了要跟他和平相處,逮到機會時,就要想辦法幹掉「他」。
他,隨時威脅著我。他心情不好時,會惡化,會擴大,我不能激怒他,也不能給他機會。我和他,像在打一場爾虞我詐的抗戰和競爭。我是要「留」他呢?還是「流」他呢?決定權在我,我還這麼年輕,怎能輸給「他」呢?我說過,不到最後關頭,誰都不知道?
我想到 Peggy,才三十幾歲,還這麼年輕跟癌症抗戰;想到 Ellen 跟肺線癌抗爭,想到 JennyWang…..,想到梅,年紀輕輕,因為沒有處理好,三年前就眼睛全盲了,我們還曾一起去爬山,她這麼優秀,大學、研究所數學系所….,如今卻再也看不到這美麗的世界。我怎能就這樣被「他」打敗呢?
曾經在長長的候室長廊等待的檢查報告,一位女郎走出,也許才二十幾歲吧,他一出檢查室,走到檢查室門口,腳一軟,倒下去了,造成一陣的醫護人員的騷動,隠約中,我聽到:「聽完醫生報告,她驚嚇到了。」醫生告訴我,你是我見過,笑容最多的病人。
前年我回台灣再檢查,醫生發現了我的異常起了變化,有在委縮的現象。去年我回台灣再去追蹤,醫生發現竟然愈變愈小了…..。
今天,我會把藏在心裡好多年的祕密說出來。是因為,我知道我戰勝「他」了,也戰勝了「自己」,這是一場時間的競賽。如同南湖意外一樣,我捲土回來,勇敢面對他。我怎能這樣被打敗呢?怎能就投降呢?沒試,怎知我不行?不到最後關頭,誰都不知的?我要試看看自己有幾斤兩?我要試看看自己行不行?至少我做了,我努力了,我沒有對不起自己。
我也想一走了之,我也想跟「你」走。我知道「你」等著我跟「你」重逢。但是,我不能,有時「活著,是一種責任,也是一種義務」;也許,「活著,也是一種幸福吧?!」你說呢?死有重於泰山,輕於鴻毛。
這麼多年來了,我從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,我自己一個人選擇默默的承擔。為了就是一種責任和一種義務。如果我說了,家人、同學、好友知道,他們會為我擔心受怕,一個人擔心受怕就好,何必再增添愛你關心你的家人同學朋友擔憂呢?有些人沒有這個能力知道一些事情的真象和事情的答案的,知道了反而更增加一些不必要的負擔和麻煩。
我親愛的家人、同學、好友們,請你們放心,小毛很好的,別為我擔心。天,有不測風雲;人,有旦夕禍福,這是大自然不滅定理,是很自然的現象,也是人生很正常的事。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。「適者生存,不適者淘汰」,這是很自然的物競天擇現象。
我會活得很好的,也不想讓它活得太難看,好好照顧自己,也是愛你們的方式,也是愛上帝的最好方法。所以,相對地,你們也要好好照顧自己!好好保重自己,來日我們相見時,才不會太難看喔!你們知道,我喜歡看帥哥美女的,所以要保持一樣的帥哥美女給我看!
每一個人都是每一個人生命中的過客;
我,是你生命中的過客,
你,也是我生命中的過客。
只是,這過客
是生命的長或是短而已罷了。
人生無不散的宴席,
時間到了,
終將分離,
生、離、死、別。
所以,既然活著,就不能活得太難看。你最深愛的人,也是人生過客,你也只能陪我走一程而已 ---- 「送君千里,終有一別」。
人生,有時也如同解數學方程式一樣,假設、求證、證明、結果。當然,也會有碰到無解的時候。當碰到無解的時候,怎麼辦?就「順其自然」吧?!。
如果我們希望「死的好」,就必須學習如何「活得好」;
如果我們希望「死得安詳」,就必須在心中和日常生活中「培養安詳」。
- Sogyal Rinpoche
海風依然吹著………………。
小毛 美國愛達荷 無風無雨但有殘雪的夜
後記註明:
(1).我曾經寫過兩篇文章,一篇是生死的文章,生死學是一門很難修的人生課程。如果我六十分,我想我就及格了。另一篇是孤獨;人,在孤獨的時候,才能對生命做最深刻的沉思,且傾聽自己內在最深沉的聲音。
生死
http://winddaughter.pixnet.net/blog/post/260513945
孤獨
http://winddaughter.pixnet.net/blog/post/260513951
(2). 這首歌,是張雨生所唱的大海,他英年早逝於 1997 年車禍,去世於馬偕紀念醫院淡水分院,享年31歲。同時從小跟他最好的妹妹,不幸溺水而離開他。那一年她妺妹才 15 歲。他的一首「天天想妳」,就是為他妹妹而唱的。
(3). 「上帝要擦去他們一切的眼淚;不再有死亡,也不再有悲哀、哭號、痛苦。因為以前的事都過去了。He will wipe every tear from their eyes. There will be no more death or mourning or crying or pain. For the old order of things has passed away.」---《聖經》啟示錄 21:4 --- 所以,我真的很好,請不要為我擔心,這是後來才加上去的。因為寫這篇文章,讓一些人擔心了,都過去了。請一定一定放心,我會讓自己的肉體和心靈都過得很好。請一定一定放心。
(4). 與癌症共存,這篇文章是中國時報所刋登的,一位以前同事寄給我,也與大家分享。
觀念平台-與癌症共存潘震澤中國時報 2009-07-08
古人形容野草「野火燒不盡,春風吹又生」,可見對生物的適應力,有深刻的觀察。早在幾十年前,生態學家就觀察到,自然界的掠食者與其獵物會像蹺蹺板一樣,一上一下地維持著巧妙的平衡:前者數量增多了,後者就會減少;後者減少了,前者也會慢慢跟著變少,於是後者又得以逐漸增加,導致前者再度增多。如此周而復始,永無終止。
在抗生素發現之初,細菌望風披靡,醫界也一片樂觀,以為細菌性疾病即將滅跡。只是好景不長,抗藥性菌種很快就現身,速度比新抗生素的問世腳步還快,甚至還有更厲害的多重抗藥性菌種現身。如今人類還是得與病菌共存,不敢妄想消滅所有的病原菌。
現代農民也有同樣經驗:他們剛開始使用某種殺蟲劑或除草劑時,效果都好得很,害蟲及野草俱都不見,作物收成也大幅上揚。可是,近來年具有抗藥性的昆蟲及野草又都回來了,得噴更多農藥才有用,且效用年年遞減。最終只有更換農藥,開始新的循環。
按一般說法,各種抗藥物種的出現,是物種的「進化」,大家都變得越來越能幹;只不過這份能幹是怎麼取得的,卻費人思量。十九世紀初,拉馬克提出「用進廢退說」,亦即生命內在有股神祕力量,能夠適應環境需要,生出新的特徵及功能來,並可遺傳給子代。到了十九世紀中,達爾文則提出以天擇為機制的演化學說,認為物種內的自然變異,才是天擇的作用點,生物演化的基礎。
後天取得的性狀不會遺傳,已是眾所周知的事,但抗藥物種的一再出現,也讓二十世紀一些科學家成了新拉馬克主義的信徒,認為生物可以朝適合生存的方向,做主動的改變。一九四○年代初,義裔美籍科學家盧瑞亞提出了吃角子老虎理論,並以大腸桿菌的抗病毒力做實驗,證實了能抵抗病毒的大腸桿菌,是在接觸病毒之前,就已隨機出現,而非接觸病毒後生成;病毒只是讓這些少數變種「出類拔萃」而已。
事實上,自然界絕大多數突變對生物有害,而難以存留;就算是突變出抗藥性的細菌,必定也犧牲了一些原有的功能。在正常情況下,這些突變種競爭不過野生種,數量也不會太多;只有在藥物存在、野生菌種大幅降低的情況下,它們才脫穎而出。
由此有人想到,肆虐人體的癌細胞對於化療藥物,似乎也有類似的反應:一開始藥物的作用顯著,癌細胞迅速減少,病人則進入緩解期;但過了一年半載,癌細胞又可能捲土重來,且對藥物有更強的抵抗力,病人因此不治。有沒有可能說,少數對化療藥物有抵抗力的癌細胞,平時受到壓抑,但在多數無抗藥力的癌細胞被殺死後,才冒出頭來?
如果上述假說屬實,那麼化療之道,就該改弦更張:以較低劑量將癌細胞維持在一定數量,而不要求趕盡殺絕,以免讓更強悍的癌細胞有出頭之日。最近的研究顯示,對攝護腺癌的積極治療,並沒有給病人帶來更大的生存好處,反而造成生活不便;因為攝護腺癌多屬生長緩慢型,許多上了年紀者,可帶著癌症安享天年,而非死於癌症。看來,人與癌細胞的關係,也可能與病菌一樣,可採和平共存方式,而不一定非要拚個你死我活。(作者為生理學教授,科普作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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