朋友，別哭－追風的女兒

Don’t walk in front of me; I may not follow.

Don’t walk behind me; I may not lead.

Just walk be side me, and be my friend.

　　　---- Albert Camus

什麼是朋友？

朋友，就是那種在你快樂的時候，可以與你同享快樂，

在你痛苦的時候，可以分擔你的痛苦的人。

有些人可以共享福，卻不能共患難。

有些人可以共患難，卻不能共享福。

有些朋友，可以共享福，也可以共患難。

不管如何 -- 朋友，別哭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--- 小毛

▲ 在我班機要起飛的前一天，我在停車場接到電話：「小毛，……….。」接著妳在電話的那一端嚎啕哭泣著….。我說：「想哭就盡力的哭，把這陣子的壓抑都用力哭出來吧！」我把手機貼著耳邊，靜靜地坐在駕駛座上聽著妳的哭泣聲，這是我認識妳這幾年來第一次看妳哭的這麼傷心。妳的哭泣聲如同一縷淡淡憂傷的旋律，注入我心底。我的淚水，也不斷隨著你的哭泣聲，淚流滿面…..。

我明天中午就要走，明天的班機….。「告訴我，妳在那裡？我現在就過去，如果我今天不過去看妳，我明天就要飛了。」「你不要過來，妳要打包，妳要準備許多的事，你時間愈來愈緊迫…。」在這節股眼，妳還為我擔心明天的班機，還體貼我時間抽不出….。妳讓我更心疼妳。「三小時後，我去看妳……。」我趕到殯儀館去了….。

▲ 那晚，幾年沒見的妳，去年(2010年)的二月我人在台灣，且接著我要往印度矽谷班加羅爾 Bangalore 飛，在印度三週。從印度飛回台灣一週後，我又要往美國飛。我接到你微弱氣若如絲的聲音電話：「Candy 嗎？我一直想告訴妳一聲『謝謝你當年的照顧』，我現在人在高雄，我得了癌症末期很嚴重，現在在做化療，我一定要親口告訴妳 --- Candy，謝謝妳。我最近一直在想妳，一直想妳。我怕我沒有機會跟妳說，讓自己遺憾走……。」妳只有留下手機的號碼。妳只留下那通電話，從此以後音訊全無。

妳說：「Candy，當妳飛機起飛時，妳見不到我了，醫生說是末期了，且很快，要有心理準備…。」妳聲音微弱的告訴我，我真想讓自己的氣給妳一點。我透過 Jenny 找妳，仍找不到妳任何的音訊。妳只留下那通電話之後，妳的手機永遠永遠打不通了…..。妳是生？是死？我不知？Ellen，妳到底在那裡？妳從美國回台灣之後，任教某國立雙語部學校，單身認真的妳，且還曾入圍基測的命題老師…。

▲你告訴我，你要回德國。我想你一定很開心，但是你說不開心，你告訴我你姐姐出事，你要回去見叔叔最後一面，你父親在你高中就去世，叔叔就像你的父親一樣….。

我看見你眼中泛著淚水，堂堂七尺一個男人，你竟然在我面前掉眼淚了。離家背景一個人在異國生活，真的辛苦你了，我輕輕拍拍握著你的大手，好好保重自己….。你告訴我許許多多的事，我靜靜地聽著…..。

▲你從高中就自己一人到美國唸書，這麼多年來，你自己一個人在異鄉渡過，一路念書，拿到學位，工作…..。男兒有淚不輕彈，你卻在我面前哭泣，我的肩膀太單薄了，我輕輕拍拍你的肩膀，「想哭就哭吧…好好哭一哭吧！」男兒有淚，要找出口，要宣洩…..。八年了，你不曾流過淚，八年前，最疼你的奶奶去世，你搭機返回國。

而八年後，你卻在我面前哭了，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……..。人生無不散的宴席，你要搭火車去機場，你的班機要飛了。你說：「我會永遠記得妳，八年了，我不曾掉過眼淚了，….。Candy，謝謝妳！」每年，我的生日，你一定會從波士頓捎來祝福，不管我在那裡。謝謝你！

▲妳告訴我許多關於妳的事和想法，妳的文學造詣很深厚，妳可以跟我談到老子，也可以跟我談到易經，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(我就看了三大悲劇)…等。妳是如何走出人生的幽谷死蔭，如何走出憂鬱，以一個唯一的東方女子，如何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生存。

妳告訴我：「你是我認識的台灣人裡，談話最有內容，有內涵的人，且因為妳很謙虛，所以妳有空間接受其他東西。你知道嗎？妳有一股魔力，會讓人不知不覺把心掏出來，因為你對人沒有設防，讓人覺得很安全。」

我想也許我們有緣份？也或許我們的磁場比較相近？也或者我們有共同相識的見解？人與人之間是一種緣份。我靜靜地聆聽著妳的故事……。充滿著孤寂，在方圓幾千里的荒漠裡。

▲在六四天安門事件，當時的妳是大學生，參與了這場歷史。父母怕意外，把妳送出國。妳聰明、獨立、有想法。妳不在華人的圈子，我是妳認識二個台灣人之一，也是妳認識華人五個裡的一個華人。妳一個人離家，一路拿到碩士、博士學位。這段辛苦之路，妳是如何走過來….。

▲我回台灣，妳寫 mail 跟我約來看我。當年我們仍是一起遨遊高山的好伙伴，只因為婚姻、工作和家庭讓妳已經夠忙碌了。台灣數不清的高山峻嶺，都有我們的足跡。我問起了梅，妳告訴我：「她三年前因為沒有處理好，眼睛全瞎了.....。」「工作呢？」「職掉了，在家休養，父母照顧她…。」

我心頭重重的一沉，沒有說話，我們兩個沉默好久，淚水在我眼眶中打轉…。她還這麼年輕，單身、優秀、…..。我們還曾一起去爬山…。她才三十幾歲，這漫長的黑暗世界，她是要如何渡過….。

▲妳說妳目前停薪留職，我說：「為什麼呢？」那天天氣陰涼，我們約見面。許久沒看到妳，妳那甜甜可愛的笑容，永遠都掛在臉上，總是讓我如沐春風，我每次回台灣，我們一定會見面。只是不到兩年的時間，變化讓我措手不及。這次見到的妳不一樣了。

醫生發現妳的腫瘤癌細胞，擴到淋巴。化療讓妳沒有頭髮，沒有眉毛，妳為我畫眉，帶上假髮來看我。當年雖然我們工作沒有相關，但是卻也因為彼此投緣，而成為好同事兼好朋友。公司外派調你去香港一年，我還曾請假去找過妳，一起在香港租宿與妳同眠，一起去吃海鮮，一起去採購。

我靜靜聽妳說..…，我忍住自己的淚水，不讓它流下來。我帶妳去十八尖山自由車場走一走。妳走的很緩慢，也很喘，我說：「沒關係，我陪妳。」我慢慢扶著妳，妳有一個小一的女兒和五歲的兒子。先生也停薪留職照顧妳。我把一雙 Gore-Tex 鞋送給妳，我要妳答應我，每天走路，且風雨無阻，那怕只有 10 分鐘 20 分鐘，每天一點一滴走…。離開時，我緊緊地擁抱著妳…..。

我向上帝禱告：「親愛的天父，請賜給 Peggy 力量，她這麼善良，這麼美，這麼好的人；比我還好，比我還善良，請祢不要帶她走，她還這麼年輕，人生才過三十幾年，她還有二個小孩需要媽媽，請祢給她力量，小毛懇求祢、求祢、求祢…….，如果可以，祢帶我走，讓她留下來……。」我感恩，我感謝.，去年(2010年)我回台灣，Peggy 長出俏麗的頭髮，身體愈來愈好，氣色也很好，一樣看到她那甜美燦爛的笑容，真美。她沒有忘記答應我的承諾 --- 「天天走路。」

▲我回美國了，卻見不到妳，妳寫 mail 告訴我，「Candy，妳趕快回美國，我再等妳呀！」原來我回到美國深夜，美國一位女性朋友來接機。接著第二天，妳就飛往紐約了….。生活是殘酷現實的，逼得妳，不得不向前走，許多的心酸，許多的淚水，沒有人知道，但我知道。有人以為來到美國，就是天堂了。是的，是寂寞的天堂，沒有獨立堅強的個性，是很難在異國生存。Candy 祝福妳！

每一個人都有一個故事，聽每一個人的故事，一個個血淚交織的故事，我也用一張張的照片說每一個故事。每一個人也像一本書，每一本書的內容也都不一樣，有高潮迭起，有精彩無比，有悲歡離合，有平淡簡單…..。

美國歌手保羅．賽門 (Paul Simon) 的歌曲美國調(American Tune)裡：「我認識的人當中，沒有一個不被擊傷；我的朋友當中，沒有一個安然無恙；沒有一個夢想不彎腰屈膝，遭受重創。」

「每個人的生命都被上蒼劃上了一道缺口，你不想要它，它卻如影隨形。因為體認到生命的缺口，彷若我們背上的一根刺，時時提醒我們謙卑，要懂得憐恤。若沒有苦難，我們會驕傲；沒有滄桑，我們不會以同理心，去安慰不幸的人。」這一段是台積電張忠謀所說的話。人，活在這個世界上，一定會碰到人生的挫折與難關，不管你是達官貴人，或是凡夫俗子，只是時間未到，且端看每個人如何面對，解決它。